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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廿一章

作者:子竹



    五月初五端午节,蒲艾簪门、虎符系臂的日子,人们都在喝雄黄酒祛邪。

    好事的人则到城内城外的几处水泡子划舟竞渡,热闹一天,也是一个节。

    已经由奉旨而来的大臣们行过册封礼的大格格,这时成了“兰贵人”,仍在西四牌楼南边劈柴胡同她的“丹阐”(娘家)避暑纳凉,等候着五月初九——进宫日子的到来。

    兰贵人的小院被封锁起来了,外边是八旗护军校站岗,里边则是太监、官女子们服侍,闲杂男人一概禁止入内。

    不要说她的那些朋友了,就是她的祖父景瑞来看她(其实只是说说话而已),也得隔着帘子跪在外边。

    兰贵人的父亲惠徵去安徽宁池太广道上任前,也是这样跪在帘子外边扣头,向她辞行的。

    “三纲五常”,毕竟“君为臣纲”在“父为子纲”前边,她这“兰贵人”的封号厉害,代表她已是皇上家的人了(虽然是侧宫),她的亲生祖父、父亲、母亲,也得给她下跪、请安。

    这是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封建礼法。

    不过,这毕竟伤人心,当宫庭主位享荣华富贵不错,但付出的代价首先就是抛弃天伦之乐。

    为此,每当祖父景瑞来看望兰贵人,给她请安时,她都称病不见,只吩咐太监出去传她的话,让祖父多多保重,注意饮食睡眠。

    她实在不忍心看着白发苍苍的祖父跪在帘子外边,颤颤巍巍、泪流满面地和她说话,更不忍听见老人那既虔诚又规矩的“咚咚”碰头声。

    她一时还不适应这一套在她祖父和父亲看来完全是顺理成章的礼法。

    兰贵人入选宫庭主位,心情并不愉快。

    她的嘴唇泛起了皮,牙床上长了几个火辣辣疼的小水泡,是心内焦火过盛的缘故。

    她巴不得明天就是初九日,赶紧进得宫去,开始一种新的生活;她又留恋那过去的日子,仍然做她的大格格,是祖父的膝下娇孙,是父亲的掌上明珠,也是荣禄、崇绮、宗武这些公子哥儿们崇拜的偶像。

    甚至,她也留恋那个被打发到祖父房中去当差的卑贱而又俊美的奴仆阿宝……

    “这叫怎么当子事儿呀?”兰贵人焦躁地埋怨自己:“除了进宫,我现如今还有第二条路走吗?这不是已经定了局的事儿吗,可我干嘛总是在这儿胡思乱想啊?真是的,没出息的东西……”想到皇上,兰贵人不由得浑身一战,继尔脸腾地红了。

    她赶紧瞥一眼宫里派来伺候她的官女子福玲和禄玲,见她们都在忙着擦拭桌子和花瓶,这才放下心来,轻舒一口气。

    有一件意外的事,减轻了兰贵人心头的压力:就是荣禄的父亲凉州镇总兵长寿在广西被太平军打死了。

    太平军从永安州突围,长寿率兵勇围堵,混战中丧命。

    据说同时战死的还有长瑞、董光甲、邵鹤龄等三名二品衔的总兵官。

    象这样高职位的武官,是不轻易挥刀上阵的,如今一下战死四位,可见双方交战之激烈残酷。

    消息传来,朝野震惊。

    不过,兰贵人并不关心这些,她关心的是荣禄的婚姻。

    这一来,荣禄就得戴孝守制,三年内不能娶亲。

    尽管荣禄三年后还是得娶人家的格格为妻,而且从根本上说,荣禄娶亲与否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,但她心里却觉得松快些了。

    宗武和瑞格格、容格格、邵小姐来看望她时那羡慕的眼光,这眼光使她舒服多了,使她意识到自己如今身份的尊贵和显赫。

    可是阿宝怎么办?要想带她进宫,就得让他净身做太监。

    兰贵人想到这样处置阿宝,自己也不由得一哆嗦,太狠心了吧?可她一想到绮红那狐媚样儿,心里就有股怒气冲上来,直噎喉咙。

    终于,她下了狠心了,命宫里派来伺候她的太监杜福来:“你去趟方砖胡同,把小刀刘找来。”

    “喳,兰主儿。”

    杜福来恭恭敬敬地答应他的主子。

    尽管他不知道兰贵人忽然叫这专门干阉人营生的小刀刘干什么,但还是立刻就跑出去,到地安门内方砖胡同把小刀刘传了来,听兰贵人发话。

    “回兰主儿,小刀刘传到。主子有何差遣,吩咐下来,奴才这就去办。”杜福来跪着向兰贵人请示。

    “阿宝打小就服侍我,得让他……进宫当差。该办的事儿……都交给你了。办得好,回头我自然亏待不了你。”兰贵人绷着脸吩咐。

    杜福来一听就明白了,没的说,立刻照办。至于该花的银子,用不着他犯愁,自然有例行的赏赐。

    兰贵人这儿,深深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能办到的事儿,她安排办了;办不到的事儿,她也无可奈何,只好撒开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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